上海打将军——杏花楼会

卢嘉杰斗虫鸣金归府后,卢家上下全都喜气洋洋,卢太太还特地给阿贵、阿翠等人准备了红包。第二

 

     卢嘉杰斗虫鸣金归府后,卢家上下全都喜气洋洋,卢太太还特地给阿贵、阿翠等人准备了红包。第二天一早,当阿贵拿到红包后,掂了掂,估计有50元。他向卢太太弯腰作揖:“多谢姑妈”。平时在公共场合,阿贵还是喊姑妈为“卢太太”,只有在两个人时,为了显示亲热,他才喊“姑妈”。卢太太望着阿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:“怎么,你觉得少呀?一般人只有五六块大洋,我看你是我的亲侄子,才给了你50块”。阿贵忙上前扶着卢太太在客厅红木椅上坐下,“不是的,我知道姑妈对我是最好了。只是最近我乡下老婆阿妹老是来信要钱,讲儿子阿牛身体不好”。卢太太鼻子里“哼”了一下,气呼呼地讲:“啥阿牛身体不好,你不要骗我。你的钱我还不知道,恐怕都流到‘181’号去了”。阿贵见卢太太知道得一清二楚,也只得直言相告:“姑妈呀,我原来是想去碰碰运气的,但不知什么原因,最近一直手气不好,因此想跟姑妈借些翻本的钱”。卢太太望着侄子那种恳求的样子,心也就软了:“都是自己人,还讲什么借不借的,我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拿些给你,翻得转就翻,翻不转输掉也就算了。我劝你以后不要踏进‘181号’了”!

这时,卢嘉杰拿着当天早上刚出的《申报》兴冲冲地来到了二楼卢汉兴的书房,“阿爹,你看这大标题:‘黄花头’一口毙命‘铁砂青’,上海虫事高潮迭起”。面对还飘着油墨香的报纸,卢汉兴带上老花镜从头认真看了起来,边看边不时点头。“阿春的这篇报道写的很深动而精彩,而且很有现场感”。看完后,卢汉兴称赞道。“本来嘛,阿春就是我们大学中的女秀才,况且她父亲也是虫界高手,写这样的文章自然是得心应手。这下杀了金家的威风了”。卢嘉杰兴奋地说。卢汉兴摘下老花镜,望着窗外明媚的秋阳,心情格外的明朗。他站起身,在书房中来回踱了几步,对儿子说:“小杰呀,此次上柵的胜利,是个好兆头,不仅仅是杀杀金家的威风,而且对于我们即将要投资兴办的面粉厂来说,也是很聚人气的事”。卢嘉杰自然了解自己父亲的性格,凡是要作出重大决策之事,他常会在书房中来回踱步。“是呀,这次‘黄花头’可为我们卢家争了光。虫事兴必然会促进商业兴。阿爹,看来你是决定要投资办面粉厂了”?卢汉兴面对儿子的提问,很干脆地“嗯”了一声以示回答。原来卢汉兴是想办轧米厂,后来面粉交易所的一位朋友告诉他面粉业发展前景大,比单纯轧米更能盈利,他又作了一个阶段的市场考察,感到这的确是一个很有前景的投资项目。卢汉兴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,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,“小杰,今晚在杏花楼办栅局宴的事你去办了吗”?卢嘉杰立即起身说:“我想这就去办,同时把菜单定一下”。卢汉兴觉得自己儿子自从跟了老赵头一起养虫、训虫后,过去身上的那种懒慵之气、拖沓之风改了不少,身上焕发出一种振奋之气。因为老赵头一直有句口头禅,即“三口气”。小小虫儿尚有如此“志气、骨气、硬气”,我们人怎可缺少此三口气。想到此,他对即将下楼的儿子叮嘱道:“噢,小杰,你别忘了去买一份烫金的聘书,这个虫师正式聘任仪式,我们在栅局宴上一起办了”。

    入夜,在福州路山东路口杏花楼菜馆二楼豪华典雅的包房内,卢家摆了一桌栅局宴。杏花楼是上海著名的广帮菜馆,创办于清代咸丰初年,原是一家一开间门面的夜宵店,经营广东甜食和粥,因价廉物美,很受民众欢迎。后来另易其主,扩展为杏花楼菜馆,同时在相近处开了杏花楼西菜馆。因经营得法,菜肴精致而又有特色,迅速在上海做出了牌子,在光绪年间就成一家名餐馆,不少达官贵人及士大夫时常到这里聚餐。民国初期,经集资的方式成立了股份有限公司,并造起了一幢七开间门面的气派楼房。其招牌菜肴有干烧翅、蛤海鲜、耗油牛肉、烤乳猪、八珍蛇羹、葱油鸡、咕咾肉等。名点心有水晶包、叉烧包、猪油豆沙包等。1928年中秋,该店经理李景海还根据上海人的口味喜好,推出了皮薄糯而馅可口的杏花楼广式月饼,不久就风靡海内外。另外还在每年的端午前后,供应自制的鲜肉蛋黄粽、豆沙粽等,十分畅销。

今天的栅局宴摆在大名鼎鼎的杏花楼,可见卢家对其的重视。被邀请的自然是上海各界的名流。卢汉兴、卢嘉杰和老赵头作为东道主较早地来到了包厢,卢嘉杰将一张考究的红底金边的菜单递给父亲:“阿爹,这是今天的菜单请你过目”。菜单以一笔娟秀的小楷写着:

    杏花楼叁拾元菜

    凤吞翅  干烧翅  烤乳猪  蛤海鲜  挂炉鸭  官燕  九大菜   八小碟

    四冷荤  四热菜  四糖果  杏仁茶  四京果  四生果  水另算

    卢汉兴边看边点头:“这些菜可以了,噢,你和这里的李经理打过招呼吗”?卢汉兴问卢嘉杰,“打过招呼了,我说今天来的都是上海名流,李经理专门请了大厨掌勺”。说话间严督办、黄显老、石董事长、欧阳老、阿春、周买办、李老板、丁大虎等人已到,茶房马上为各位面前的八宝茶杯内斟上了水。严督办喝了一口茶水,兴致浓郁地讲:“卢兄呀,昨天的那场栅局真是精彩,特别是‘黄花头’那最后的绝命口,真叫人惊心动魄”。黄显老接过话头说“‘黄花头’和‘铁砂青’的咬口是天煞星对地煞星,可谓是棋逢对手、将遇良才,好看的很”。“有各位高人捧场,‘黄花头’和‘铁砂青’才斗的如此起劲”。卢汉兴应声回道。“恭喜呀,卢老板,秋分栅局旗开得胜,这可是兴旺之象呀”。周买办特意站起,热情地躬身向卢家父子道贺。这位三江株式会社在上海的买办,涉足船运、房产、纺织、机械、面粉等,而且又有日本驻上海领事的背景,可谓是财大气粗。但他似乎并不张扬,除了玩虫斗虫之外,别无什么嗜好。平时在公众场合,话语不多,保持相当低调。今天他难得如此主动道贺,因此卢汉兴马上站起,拱手还礼说:“托周‘斜桥’(日语:老板)的福,多谢你今天赏光,到时候喝酒,你一定要尽兴啊”。

“啊呀,鄙人杂事缠身,有劳各位久候,抱歉!抱歉”!此时,金鹏坤、金存之快步走进了包厢。一进门,惯于应酬的金鹏坤抱拳向大家赔罪。本来卢嘉杰就不想邀请金家父子,但卢汉兴对儿子说:“尽管金家与我们在栅场上是对手,但在商场上,还是要以朋友对待,为人处世,襟怀要开阔”。想不到他们父子不仅姗姗来迟,还带了一个花瓶。卢嘉杰脸色似乎不太好看,其父立即用手臂碰了他一下,马上迎上去笑着说:“嗬,金大老板和公子、还有于小姐光临,不胜荣幸,快请入座吧”。卢汉兴说罢,便吩咐身边的茶房可以上冷菜和酒水了。

    酒席正式开始,卢汉兴起身高举酒杯:“今天的栅局宴,各位能够赏光,本人深感荣幸!我借此小聚之际,正式宣布聘请老赵头为卢府的养虫师,来,让我们共襄盛举”!在碰杯声祝贺恭喜声中,卢汉兴取出烫金的聘书,双手交到老赵头的手上,在座的人都纷纷鼓掌。尽管当时上海的养虫之风甚为流行,但这样高规格的聘请虫师却是屈指可数的。这一纸聘书,对于老赵头来讲,是非同小可的。如不正式聘任,那么他仅是临时的家庭虫师,一过虫季就得走人,而且月规钱仅比佣人高些,上柵斗局如获胜,也不能分红。而今正式聘请了,就属于家人,常住东家,不能随便辞退。月规钱与待遇和大管家相同,上柵斗局如获胜,亦可按九一分成。卢府上的都是大栅局,因此提成颇为可观。卢汉兴在正式作出聘请决定前,是经过反复考虑的,这毕竟涉及诸多利益关系。他通过一段时间观察,觉得老赵头身上有一种皇家虫师的风范和不同凡响的人品,再加上在北京“兴记糕团店”的那段父辈交谊,最后才拍板定下。

    作为上海资格最老的虫界前辈,欧阳老深知卢汉兴能正式聘请老赵头,的确是有魄力和眼光的。因此,他专门向卢汉兴敬酒道:“汉兴兄能正式聘请老虫师,可谓是虫界伯乐,不仅为卢府,也为上海留下了一位正宗的皇家虫师”。“对,对。我们也请皇家虫师说两句”。黄显老插话道。由于喝了半杯酒,老赵头原本清癯的脸上有了些红光,他由于激动,沙哑的声音有些颤抖:“鄙人飘零了多年,而今承蒙卢府信任,聘为虫师,日后定效犬马之劳。同时,也请在座的各位多多关照”。然后他举起酒杯向桌面转了一圈,“来,我先干为敬”!

“嗨,老虫师太过谦了,怎么谈得上让我们关照你,而是我们要请您多多关照。你驯养的斗虫所向无敌,日后我们也许会输得家都不认识了”。金鹏坤喝了一口酒后,插诨打科道。老赵头本是耿直之人,被金鹏坤这一说,显得有些尴尬。一边的阿春有些看不下去,伶牙俐齿的她马上还敬金鹏坤:“哟,金大老板过谦了吧,你的金龙银行马上就要开张了,这下你可成了上海的财神,上柵斗虫的这点小钱对你来讲是水牛身上拔根毛而已”。正翘着兰花指喝凤吞翅的于是玉,见他们正在抬杠,忙用餐巾掖了一下血红的嘴唇,打圆场道:“嗳,大家别光顾着说话,这刚上的凤吞翅又糯又香,趁热吃吧”。原先老赵头见于是玉进来时,就觉得有些面熟,而今听她带有京腔的上海话,这才引起了注意,他低声问身旁的卢嘉杰:“这位小姐老家是哪里”?“好像是北平吧”。卢嘉杰答道。当老赵头再次把目光投向于是玉时,于是玉正好转头在为严督办斟酒,那雪白的后脖耳根下,有一块蚕豆大的胎记跃入了老赵头的眼帘,就在这瞬间,老赵头的心像被猫爪抓了一下似的,拿酒杯的手禁不住有些颤抖。

    杯盏交错间人们似乎无暇顾及老赵头那短暂的神情变化,而卢汉兴却注意到了。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老赵头的肩,“老虫师呀,上柵前辛苦你了,今天多吃点菜吧”。老赵头这才缓过神来,应声道:“嗳,谢谢卢老爷”。此时严督办端起于是玉为他斟的半杯酒正要喝,却被丁大虎伸手拦住了,“严老,你不能就这样喝,要于小姐陪你喝”。于是玉立即摆出一副妖媚的样子,“哟,严老你要我怎样陪你喝,尽管开口”。“喝交杯酒”。石董事长提议道。“好,好”!大家齐声附和,于是玉圆浑的粉臂勾着严督办枯柴似的细臂对喝了起来。于是玉刚放下手中的酒杯,李老板则按住了她的手背,“这次为了金老板银行的开张,于小姐立了大功,我提议应当让金老板和于小姐喝同杯酒”。也许是酒喝多了于是玉的面颊上浮现了红晕。“嗨,李老板要灌醉我呀”。而严督办、黄显老、石董事长、丁大虎等人则在一边起哄:“对,应该让金老板和于小姐喝同杯酒”。老赵头有些怔怔地看着于是玉又和金鹏坤几乎胸贴胸地喝着同杯酒,一副十足风月场中女子的做派,老赵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。

    众人闹着,卢嘉杰和阿春正在低声说着悄悄话。金存之望着他们亲昵的神态,不免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。当初在圣约翰大学,阿春是校花,不少公子哥儿追她,包括他自己也时常在舞会上向阿春献殷勤。但阿春就是喜欢神情有些忧郁的卢嘉杰,而且说来也怪,就是自己的妹妹金存英,尽管和卢嘉杰接触不多,就那么卢嘉杰、阿春等同学几次结伴到他们金家花园打网球时才相识的。存英喜欢画画,在一边为卢嘉杰等人画了几张速写。卢嘉杰自小也喜欢画画,而且在上海的天马画室学过,因此有些功力,见了存英画的速写后,仅帮她改了几根线条,人物的神态就出来了。后来在和存英的闲聊中,知道她也在天马画室学画,也算是同门师兄妹了。此后,金存英老是提起卢嘉杰,看来这个姓卢的倒是很有女人缘的。“来,我们三位老同学互相碰一下”。金存之举杯对着卢嘉杰、阿春说。“是呀,‘同学少年多不贱,五陵衣马尽轻肥’”。阿春调侃道。“还是我们的女秀才有文采呀,特别是拜读了你今天的报道,可谓是将‘黄花头’写得威风八面,使我们的卢兄在上海滩出足了风头”。金存之故意以平缓的语气,酸溜溜地说完后,即对碰了一下酒杯,扬起脖子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。卢嘉杰则翘起大拇指:“金兄,还是海量呀”!“噢,卢兄,还有阿春,你们什么时候再到我家来打网球,小妹存英还想请你再指教她画画呢”。金存之拍拍卢嘉杰的肩膀邀请道。“好啊,什么时候有空,我们一起来金府,和你杀几场”。阿春爽快地答应着。

    一大盆烤得鲜香红艳而油光铮亮的乳猪送上了桌,卢汉兴招呼大家:“各位乘热吃,这可是我专门请杏花楼的李经理挑选上好的黑毛小乳猪烤制的”。金鹏坤顺手夹了一块送入口中,随即称赞道:“好,烤的皮脆香酥,果然是杏花楼的拿手菜”。于是玉见隔开一位的老赵头似乎老是不动筷,于是就站起来夹了一块送到老赵头面前的小碟中:“老虫师请用呀”。“谢谢于小姐”。老赵头弓身致谢,只是看于是玉的眼神有些异样。于是玉今天穿的是法国进口的低胸镶花边上装,酥胸半露,颇为性感。下边是一条暗红格的紧身西裤,更使丰臀外凸,曲线有致,她的这身打扮招来异样的目光,对她来讲是产生视觉效果的反应。因此,她并不在意。坐在卢汉兴旁边的黄显老边嚼着烤乳猪,边开口道:“卢老板,今天的栅局宴很丰盛,从昨天上柵斗虫的大饱眼福到今天栅局宴的大饱口福,看来这也是人生一乐。下一场的寒露上柵准备得怎么样啦”?黄显老不仅是上海总商会的理事长,还担任着上海蟋蟀研究的顾问。“正在准备之中,请黄显老放心,到时一定会选上品之虫上柵”。卢汉兴应声道。

散席时,已是月上中天的时候,马路上大部分店家早已关门,只是不远处的一家舞厅还在飘荡着节奏强烈的爵士乐声。偶尔夹杂着一位歌女柔婉的歌声:“夜上海,夜上海,霓虹灯闪,香槟酒开。夜上海,夜上海,情人在怀,良宵缠绵……”

在杏花楼的店门口,停放着一长溜的私家车,有劳斯莱斯、雪佛莱、奔驰、老福特、奥斯汀等,三十年代初的上海私家车,当时不仅在全国,就是在东南亚乃至世界各大城市中,也是排得上号的。早在1922年上海私家车仅有1986辆,而仅过了8年多,已增加到4951辆。就以严督办坐的这辆劳斯莱斯来讲,就是1930年最新版的,从中可见上海的时尚与财力。

当金鹏坤的司机正拉开奥斯汀小车的门想请他进去时,李老板三步并作两步地从后面走了上来,“金老兄,关于我想调些头寸(钱)的事,你定了吗”?由于近来大批日纱倾入上海,使国产棉纱积压,李老板的纺织厂资金周转产生了困难。“噢,不好意思,这两天我正忙于银行开张之事,把这件事耽搁了。这样吧,你明天上午到我公司,我签支票给你”。金鹏坤似乎很爽快地答应着。

下期预告:十四 龙虎之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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